“無后為大”害死了方伯謙？方伯謙是怎樣一個人

1894年9月24日清晨6點左右，天剛蒙蒙亮，一個赤裸上身，下身白褲的中年男子，被一隊衛(wèi)兵押向旅順黃金山下大塢西邊的刑場上，劊子手刀風過后，中年男子人頭落地，引頸受戮者就是北洋艦隊“濟遠”艦管帶方伯謙，臨陣脫逃的右翼副將。行刑之時距黃海大海戰(zhàn)僅僅7天。

120年后，方伯謙是畏戰(zhàn)逃跑，還是炮壞撤離，被李鴻章、丁汝昌當替罪羊，還時不時引起小小的爭論？方伯謙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駐英公使眼中的好學生

一百多年前，李鴻章大興洋務，創(chuàng)辦海軍，這給閩鄉(xiāng)子弟方伯謙帶來了機會，他在福建船政學堂順風順水，1877年，清廷發(fā)起海軍留學計劃，方伯謙成為第一屆海軍留學生，到英國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學習，同學中不乏后來的名將名人：林永升、薩鎮(zhèn)冰、嚴復等。

方伯謙確實聰明，這從當年負責管理中國留學生的英國監(jiān)督恭薩爾的評語中可以看出，“水師中聰明諳練之員?！鼻逋Ⅰv英國公使郭嵩燾也說在中國留學生中縱論天下、滔滔不絕者中，就有方伯謙、嚴復二人。后世有學者再細考時發(fā)現(xiàn)，原來在英留學時，因對當?shù)仫埐瞬涣晳T，方伯謙和嚴復二人，就經(jīng)常帶著自己的小老鄉(xiāng)薩鎮(zhèn)冰去郭嵩燾公使家蹭飯吃，同時炫耀一下學識，也不算白吃，只是年紀小的薩鎮(zhèn)冰悶頭吃飯，插不上話。

北洋艦隊的洋雇員也回憶證實，在北洋海軍的會議中，每每議論最多、頻頻發(fā)言的就是方伯謙。在后來發(fā)現(xiàn)的福建船政學堂學生合影照片上，方伯謙赫然坐在老師的旁邊，受器重程度可見一斑，而鄧世昌卻是遠遠地站在后面。

處理父親喪事時也納妾

1875年，23歲的方伯謙就把14歲時訂婚的許家小姐娶進家門，可是從此以后，方伯謙納妾的速度超出人們的想像，1886年12月，他回老家處理父親的喪事，納了19歲的李氏為妾，三年后，又納了陳氏為妾，在此一年后又納妾葛氏。同時，還在北洋艦隊駐扎之地，頻購地產(chǎn)宅院于福州、天津、威海、煙臺、上海。

如此安逸享受的生活是不是侵蝕了方伯謙關鍵時刻一決死戰(zhàn)的意志呢？著名甲午歷史專家陳悅說家境一般的方伯謙和鄧世昌不同，鄧家是廣東販茶的大家，家境優(yōu)裕的鄧世昌不太關注物質(zhì)生活，反而時刻想著打仗，為國效力。林泰曾是大官的后代、劉步蟾是從低級軍官做起，家境一般的方伯謙更容易貪圖享樂。不同的出身，迥然的命運。陳悅說方伯謙身上又暴露出一些人性的弱點，比方說雖有一妻多妾，但方伯謙膝下無子，兩個女兒出生后也先后夭折。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保留肉身，傳宗接代，又打磨掉了方伯謙的意志。出戰(zhàn)之前，在大連灣，一位北洋艦隊軍官接到家人從天津帶來的家信，稱夫人添了一位公子，這位軍官慨然道：“好，我可以豁出去了，因為有了兒子，我可以對家里盡到責任了?！笨墒?，對于方伯謙來說，他一死，意味著方家絕后，他怎能舍命死戰(zhàn)？“方伯謙一定是被嚇破膽了。”陳悅說，在黃海海戰(zhàn)開戰(zhàn)兩個多月前的豐島海面上，在“濟遠”艦的指揮塔里，這里也是有裝甲保護的地方，日艦洞穿的炮彈把方伯謙身邊的大副沈壽昌轟死，沈壽昌的下巴還掛在傳話筒上，鮮血和腦漿噴濺了方伯謙一身，剛交戰(zhàn)時表現(xiàn)尚可，打了幾炮的方伯謙從此就消失了，可是不久，他的“聰明”再現(xiàn)，

更改了航海日志，稱打跑了日本艦隊;他告誡船員下屬，為了共同利益，不得說出實情，否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嘆的是方伯謙的作戰(zhàn)膽量和勇氣卻早已消失在甲板下面的舵機艙里，從未再現(xiàn)?！昂袜囀啦煌?，方伯謙這個聰明的海軍軍官從來沒有做好作戰(zhàn)準備?！标悙傉f。

有關方伯謙的爭論

上世紀九十年代，一位名叫方儷祥，據(jù)稱是“名將”方伯謙后人的人突然令中國歷史上早已蓋棺定論的結論有了些許動搖。方儷祥是新中國海軍創(chuàng)建者之一、海軍元老方瑩之女、國民黨中將王伯驤之妻、蕭萬長長婿之母，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她開始為伯公方伯謙鳴冤，稱在甲午海戰(zhàn)中，方伯謙率艦與敵拼殺，率艦退出戰(zhàn)斗僅是出于戰(zhàn)術考慮，實屬被冤殺，由此引發(fā)一場方伯謙是否有罪的爭論。

大連民族學院原副院長、著名近現(xiàn)代史學家關捷曾經(jīng)見過方儷祥女士，他說：“1994年，在威海舉辦了紀念甲午戰(zhàn)爭100年活動，方儷祥就坐在第一排，本來沒想讓她發(fā)言，可是她說自己大老遠從美國跑來，不能不讓她講話?！狈脚空f伯公方伯謙冤屈，說他沒有逃跑，是開辟第二戰(zhàn)場了，“哪有什么第二戰(zhàn)場呀？”關捷說，說他至少還保留了一條“濟遠”艦，“大節(jié)已失，保艦又有什么用？”關捷說。據(jù)稱，方家后人拿出了方家珍藏的沈壽昌的血衣，想以此證明方伯謙在戰(zhàn)場上沒有畏縮，也提出船被打壞，被迫撤出戰(zhàn)場的依據(jù)，試圖為方伯謙翻案。陳悅說：“方伯謙的案翻不了。沈壽昌的血衣只能證明沈壽昌戰(zhàn)死在崗位上，絲毫不能證明方伯謙如何勇敢;船壞了就更說明不了問題，當時北洋艦隊有好幾艘艦船剛交手時被日艦炮火打壞，但是人家都在自行修理后返回了戰(zhàn)場，方伯謙的‘濟遠’艦也可以三點撤出戰(zhàn)斗，五點再回到戰(zhàn)場也行呀，可是全艦隊就他跑回了旅順港?！标P捷也認為方伯謙案翻不了，“想翻案的人拿不出什么新證據(jù)。”后來，方儷祥召開了一個方伯謙研討會，關捷說他找了個借口，沒去。陳悅也說這場爭論在幾年之后，很快歸于沉寂，更多的歷史學家依據(jù)史料還是 “維持原判”，沒人再為方伯謙鳴冤叫屈了。

當時，北洋艦隊執(zhí)行的是雍正朝軍規(guī)，對臨陣退縮軍官的處罰簡單而嚴厲：斬。

方伯謙頂多有點悲情，但是量刑準確，死罪無疑。

曾以為不會被判死罪

在戰(zhàn)場上，各艦兄弟罵他是“滿海跑的黃鼠狼”，丁汝昌也諷他“方管帶腿好快呀”，黃海海戰(zhàn)后很快被關押起來的方伯謙還沒有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他覺得自己不會被處死，因為朝廷很少有處死總兵的先例，而自己就是總兵軍銜，頂多是革職后發(fā)配，自己有的是錢，可以打點，不用發(fā)配邊遠地區(qū)。9月23日晚，李鴻章將圣旨電傳旅順，死刑令已下，方伯謙這才慌了，他的同學林泰曾聯(lián)絡劉步蟾為方伯謙求情，被劉步蟾斷然拒絕;后來，方伯謙又痛哭流涕找旅順陸軍守將宋慶求情，也被痛斥回絕?？赡苁穷櫦胺讲t一點面子，行刑時間選在人少的大清早，觀者不多。清晨6點左右，天剛蒙蒙亮，剛從被窩里被拖出的方伯謙踉蹌前行，口中念念叨叨，依稀好像是閩南話。行刑的人是一名天津人，名叫楊發(fā)，是丁汝昌的護兵，他手里拿著一把日本軍刀，而不是行刑常用的鬼頭刀，倭刀帶風，呼嘯而下，砍了三刀后，方伯謙人頭落地，周圍的北洋艦隊水手沒有不叫好的。方伯謙逃避了日艦的炮火，還是在日本刀下做鬼。